小牧屋

《You》 

00.

「吉他真的很帥……」

走過樂器行門口的我，手指撫上店家早晨才清理過、乾淨得沒有一絲瑕疵的強化玻璃。
為了不留下痕跡，保持著指甲長度的距離，描繪著擺在櫥窗裡、飄散著舒服氣息的手工木吉他。

沒多久，玻璃映照出另個人的身影，和我並肩站在櫥窗外，靜靜的看著。
「雖然會因為播弦、按弦的動作磨出薄繭，但被吉他聲包圍的聲音真的很舒服。」
他盯著吉他，兀自道出感想，似乎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那時，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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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自從第一次看見吉他演奏，心中就對吉他充滿憧憬，想要學習，卻沒有機會。
直到幾年前，親戚送我一把舊吉他——經歷歲月洗磨的事物，往往比其他事物更有意義。
雖然是二手，但保存的還算不錯。親戚說除了音準有些偏移，可能要重新調音，其他手感還不錯，算是滿足自己小小的虛榮心。

單肩揹著吉他，打算去之前經過的那間樂器行請店員幫我調音，順便學習一些吉他的基礎。
路上，看著店家玻璃櫥窗上倒映著自己及吉他的身影，心情大好，腳步不自覺跟著輕盈，鼻子哼著輕快的流行樂，大步往樂器行走去。

輕輕推開有些重量的玻璃門，迎面而來的是木造樂器特有的氣味分子伴隨著輕柔的古典樂，讓人感到放鬆。

「您好，歡迎光臨。」
銀鈴般的聲音輕輕敲擊耳膜，和著周遭跳動的音符，我抬頭對著店員微笑。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有在幫忙調音嗎？」
我晃了晃手中的背帶，拿下背上的吉他抱在手上。

女店員點頭笑了笑，轉身進後場呼喚其他店員。
沒多久，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男孩映入眼簾，手拿筆記本向我走近。
接過我手中的吉他，將他手中的筆記本放到我手上，拉了櫃台旁一張稍高的椅子，雙腳交疊坐了下來。
左手按弦，右手輕輕一撥，悠揚的樂音流竄四周。

「翻開第一頁。」
我愣了幾秒，眼神在男孩跟筆記本上來回，後知後覺的翻開筆記本——上面寫滿著吉他相關的事物。
我翻開第一頁遞到男孩眼前，男孩沒有抬頭，只是拉了一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有學過樂器嗎？」
我點頭。
「琴頸朝左，琴身順勢放在大腿，右手往下，反手扶著琴頸，左手上臂輕靠琴身，左手自然下垂。」

吉他的基本姿勢對我來說不難，輕輕應了聲，表示接收到訊息。
男孩又彈了幾個音，隨後將吉他交到我手上：「由下往上、由細到粗，分別是一到六弦。」
男孩移至我眼前坐下，兩人僅隔著膝蓋碰膝蓋的距離。
方才的筆記本放在男孩腿上，男孩比劃著紙上的重點教我如何對應吉他弦。

「第一弦空弦音等於第二弦第五格，第二弦空弦音等於第三弦第四格……」
男孩嘴裡唸著一串不知道是什麼的用詞，我皺起眉，垮著雙肩，偏頭看著眼前的他。

等到他念完紙上的重點，抬起頭卻看到一張疑惑的臉盯著自己，雙頰一紅，尷尬的清了清喉嚨，闔上筆記本後起身。

「等妳認識完吉他、學完基礎調音，再來找我。」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就是那個跟我並肩站在櫥窗外、一臉陶醉訴說著吉他美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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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妳現在學會了嗎？」
如果說一年四季中，最陰晴不定的季節是春天，那麼全世界71億人口中，我最喜歡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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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下午，大概是天氣影響，整個人懶懶的蜷在沙發上，雙手抱膝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隨著視線擺動，擺放在書架旁的吉他映入眼簾，在輕柔的陽光照射下，透露出些許慵懶。

「好久沒彈了吧？」

伸展一下久坐不動的筋骨，起身走向吉他，輕輕拿起，上面有著一層薄薄的落塵，伸出手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轉身的同時，抽出那本因為時間跟翻閱次數而有些破損的筆記本——那是他給我第一份禮物。

抱著吉他坐在一旁靠窗的高腳椅，當初是想說坐高腳椅彈吉他應該比較順手，所以才失手買下的孩子，如今也成了我偶爾發呆的座位。

是什麼時候開始失去對吉他的熱情？
或許，是從他離開這個城市開始。
從樂器行結束營業到現在，幾年過去了，這期間沒聽過半點他的消息。時間久了，心底多了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撥著吉他回憶當時剛接觸吉他而雀躍的我、因為我的幼稚而開心的他，那是我最美好的記憶——玫瑰色的回憶。

曾經思考，到底是因為喜歡吉他而去認識他，還是為了認識他去學習吉他？
試著幾天不去樂器行練習、不去見他——嗯，沒有空虛的感覺……
試著幾天不碰吉他——兩天不到我就放棄了，因為害怕還是生手的自己會因為疏於練習造成手指僵硬。
結論，果然是因為喜歡吉他啊！

原本以為自己是喜歡吉他而學習吉他，但，自從他消失之後，連帶的，我對吉他的熱情，似乎也消失了——原來不是因為喜歡吉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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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回憶漩渦的我，完全沒聽見周遭其他聲響，一直到我回過神，距離我拿起吉他坐在椅子上，已經將近20分鐘，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聽見有人在敲門。

「這時間點……是誰？」
傍晚時分，夕陽餘輝透過門縫進入屋內。
將吉他輕放在一旁的矮桌，起身走到玄關打開大門，眼前因為尚未適應強烈陽光而一片黑暗，只覺得有個人影擋住部分陽光。

「當初教妳的，還給我了嗎？」
有些陌生、但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聲音的主人側過身走近屋內，順道牽起我的手，大腳一踢將門關上。

「你……」
我仰頭望著他的背影，試著在腦海裡重疊出熟悉的身影。

他回頭看我，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拿起矮桌上的吉他，走到沙發旁輕輕坐下，彈出幾個吉他和弦，嘴裡哼著沒聽過的曲調。

「怎麼回來了？」
我站在一旁，低頭看著抱著吉他一臉幸福的他。
他停下動作，招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旁——剛走到距離他不到一隻手臂的距離、椅子都還沒碰到，整個人就被他拉進懷裡，穩穩的坐在他與吉他之間的空間。

「第一弦空弦音等於第二弦第五格，第二弦空弦音等於第三弦第四格……」
又是當初那串令人不明白的咒語。
那時我對吉他一無所知，但現在我知道，那是吉他調音時，沒有專業調音器的音準調整法。

他牽起我的左手按在弦上，右手覆著我的，輕輕撥弄吉他弦。下巴順勢枕在肩上，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我的背緊貼著他厚實的胸膛。

「音準都跑掉了，是多久沒彈了。」
他嘴裡碎念著，溫熱的氣息在耳邊輕彈，令我不自覺縮了下身子，結果直接撞到他的下巴，害他發出一聲悶哼。
「也不是用這種方式報復我的吧……」
說是這樣說，但他的大手早已離開了吉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穿過腰間抱住我的腰，頭埋在我的頸窩蹭了蹭的發出抱怨。

我輕嘆了聲，抬手輕撫他靠在我肩上的頭，像安撫嬰孩般輕拍。
「很久沒彈了……」

許久，他沒再說半句話，只聽到耳邊傳來低沉而平穩的呼吸聲。
我勾起嘴角搖頭笑著，將吉他拿起放在桌上，一隻手覆上他環在我腰際的手，一隻手托著他的下巴，轉頭輕輕在他臉上落下一吻。

「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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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