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屋

    手裡拿著破碎的鏡片，鏡中映著破碎的自己。

    「救救我。」

    遠處傳來的求救，帶著回音，令人毛骨悚然的。

    「真是可悲。」手一鬆，破碎的鏡片落地，再次化為粉碎。

    環視周圍的一片陌生，最後眼光落在眼前那道用扭曲的字體寫著「SAVE」的牆上，閔玧其的心就像那面牆，厚實而無助。

    不是沒有人願意靠近，而是閔玧其不讓人靠近。

    曾經有那麼一個人，試著靠近閔玧其，甚至是想嘗試拉他一把。但閔玧其就是那麼強硬，至始至終都是拒絕──因為對一個自尊心高的人來說，生病，絕對是人生的一大挫敗，何況，是精神病呢？

    不願意讓他人發現，所以閔玧其的房間永遠是個謎，一片黑暗，一點光亮也透不進去。

    田柾國，那個挺身而出，卻不懂身處險境的初生之犢。

    發病的那天晚上，只有田柾國跟閔玧其兩個人在家。閔玧其拖著腳步從房間走出，任誰看到都會懷疑他是不是不舒服，當然田柾國也是這樣。

    「哥，你還好嗎？」

    下意識輕碰他人的肩膀，卻被用力揮開。

    田柾國心裡一個挫敗，而閔玧其還沉溺在疾病引發的低潮情緒中，根本無暇顧管身邊發生的任何事，包含自己。

    「走開，不要管我。」

    「可是......」

    狠狠瞪了田柾國一眼，閔玧其突然發狂似的大笑：「怎麼，憐憫我很好玩，覺得我很可笑？告訴你，我閔玧其不是個任人操控的線偶，讓你失望還真不好意思。」

    「我沒有。我從來都不覺得哥很可笑，一直覺得哥是我學習的對象、崇拜的偶像。」這是田柾國的真心話。

    常人聽來，這是鼓勵，甚至是在汪洋中可以攀附的一根浮木。

    但不巧的，閔玧其，可不是這麼想。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現在這句話等於落井下石，就像給他判了死刑。

    「我？學習的對象、崇拜的偶像？拜託你別傻了，我可是個......」說到這，一向堅強的閔玧其直接崩潰，將桌上的物品掃落一地，田柾國一下子看傻了眼。

    「我就是個不被家人支持的、被哥哥唾棄的、被世人所拋棄那個不重要的閔玧其。」

    發了瘋似的閔玧其撿起方才掃落一地的馬克杯的碎片，緊握著，就連因碎片嵌進肉裡而血流如注，他也不在乎。

    兩眼無神的望著手腕，冷冷一笑。田柾國在一瞬間居然覺得這樣的閔玧其就像一尊擺在玻璃櫥床的高貴洋娃娃。

    也就在這一瞬間，無預警的，碎片劃破那纖細且蒼白的手腕，本來毫無血色，瞬間染紅一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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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柾國不知道閔玧其生病了，從踏進這間屋子以來，他對閔玧其這個人的印象就是「冷、嚴肅、可靠、不容靠近」但一直也沒去釐清背後的原因。一直以為這就是閔玧其原本的個性，但這麼樣個性的一個人，色調簡單的屋子裡，怎麼唯一就擺了一束花呢？而且每天看起來都是那麼的精神奕奕，但也從沒看過閔玧其照顧過他。

    好奇心驅使下，田柾國拿起手機拍下它，至附近的花坊一家一家詢問，但不是回答不知道，就是沒看過，讓田柾國開始懷疑起附近花坊的專業。幾天之後，終於在一間燈光昏暗的花坊中問到他要的答案。

    「Smeraldo，義大利文為翡翠的意思。怎麼，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它的花語。」

    「你的愛情遇到了什麼困難嗎？」花坊老闆轉過身，拿出了一張泛黃的相片，上面映著的，和田柾國手機裡的花是一樣的。

    「老闆，讓我看這個的意思是......」

    「non potevo dire la verita，意思是『無法傳遞的真心』。一個義大利人在森林裡發現這種花，聽說那時候的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孩子，一個人在愛情之中要隱藏自己的真心你知道有多困難嗎？」

    這段話，聽得田柾國一愣一愣的，好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不知道以你的年紀有沒有辦法理解我說的話，但是，這樣的愛情是很痛苦的。」

    花坊老闆笑著離開，走進身後的工作坊後便再也沒有出現。等到田柾國回神後，他已經走出花坊，花坊也掛上「今日已打烊，明日請早」的字樣。

隱約的，在他離開花坊前，耳邊傳來一句：「Flower Smeraldo，Love Yourself。」抬頭看了一眼從來沒去注意的店名，田柾國低頭一笑：「這花，意思還真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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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回想起這段故事，田柾國奪下閔玧其手中的碎片，伸手將閔玧其緊緊擁在懷中。

    「哥，不要這樣，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你要知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永遠的。」

    聽到這句話的閔玧其停止了掙扎，讓田柾國誤以為自己的保證起了作用。但下一秒，閔玧其掙脫田柾國的雙手，拿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的，就要往田柾國身上砸去──這一秒，閔玧其看見的，是倒映在田柾國眼中，凶狠的像隻野獸的自己。

    在看到田柾國一雙驚慌且害怕的眼神後，閔玧其一陣心軟，施力改變，本要往田柾國身上砸下的椅子，重重的砸向一旁的全身鏡。映照在鏡子裡的那束花，也在那波衝擊力道下摔個粉碎，無論是倒影還是真實。

    這樣的閔玧其讓田柾國感到陌生，特別的陌生。

    「哥......」

    「就是因為你，你的出現亂了一切！」

    閔玧其拋下田柾國，往門外衝去，留下一臉無措的田柾國，無助的倚在沙發旁，看著滿地的破碎，不懂他的出現到底帶給閔玧其什麼樣的壓力。

    田柾國不知道，在自己搬進這間房子後，為這個環境帶來什麼樣的化學效應，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現對閔玧其來說是個想碰但不能碰的禁地。

    在看到田柾國的第一眼，閔玧其就對著田柾國有著那麼不一樣的情感，但一個成熟的男人知道，這樣的感情在這個世界是不被允許的，即使兩人在一起，世人的眼光未嘗不是種壓力。

    在田柾國搬進來前，他買了那束花，象徵著「無法傳遞的真心」的那束花。

    看似百合潔白無瑕，卻又在邊上渲染著象徵孤寂的藍，對於當時的閔玧其，沒去了解背後的花語，只覺得這束花有中吸引人的魔力，就買下了。

    買下那束花的花坊名叫「Flower Smeraldo」。

    那段時間，腦海裡的惡魔斷斷續續出現，不斷告訴自己這段愛情不被允許、田柾國不會喜歡這樣的自己、自己不配擁有這樣的愛情。

    但閔玧其告訴自己，它不要這段愛情，友情就夠了。愛情會隨著時間風化，但友情不會，只會一天天加深。

    在這樣的壓力下，閔玧其崩潰，再次陷入低潮，為什麼當個人那麼困難？

    在愛情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是傻瓜，只會為了別人著想。

    以為這是為對方好的，實際上對他來說是傷害，就像現在的閔玧其跟田柾國。閔玧其知道，他對田柾國是超越友情的關係，但田柾國不知道，一昧的對閔玧其好，也不懂得拒絕，在這樣的日子裡，不是田柾國在依賴閔玧其，而是閔玧其下意識依賴田柾國。

    在人行道上，宛若一具沒有靈魂般的軀殼，一直到大衣口袋傳來的震動，閔玧其接起電話，但沒有出聲。

    「請問，是田柾國的家屬嗎？」

    「不是。」

    「那請問你是？」

    「房東。請問哪找。」

    「咦？不好意思，是這樣的，田先生出了車禍，目前正在XX醫院，但無法連絡到家屬，手機通訊錄也只有......」

    框啷！手機隨著主人的無力落地，心中，好像也有什麼東西碎了的聲音。

    後面的話，什麼也沒聽到，他只聽到「田柾國出車禍」，接著腦中一片空白。

    一個人在街頭上狂奔，心急的他，一心只想馬上飛奔到田柾國身邊。他多麼希望這不會是最後一次見面，剛剛那句話不會是他對田柾國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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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眼的光芒迎面而來，來不及閃躲的田柾國迎面被撞上，然而，當下田柾國心裡想的沒有別的，就只有那麼一句話：「哥，對不起，是我擾亂了你的生活。然後，我想告訴你，對不起，我愛你。」

    這是，他跟在閔玧其身後追出來，要跟他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