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屋

00.

    「不可以，不可以打姐姐跟媽媽。」

    年幼的泰亨，從房間衝出來，抱住那人的大腿苦苦哀求著。

    「你想保護她們兩個，是嗎？」看到男人一瞬間柔和的面孔，小泰亨信以為真，以為這樣姐姐跟媽媽就會安全。

    「對！我是超人，我不怕壞人。」年紀小小的他，有著許多夢想，保護家人，是他最大的願望。

    「這樣啊......所以我是壞人，對嗎？」

    「泰亨啊......」看著一步步逼近自己兒子的男人，金媽媽急瘋了。

    「別靠近我兒子。」金媽媽爬向那人的腳邊，死命拉著對方的褲管，不料，卻遭對方一腳踹開。

    「媽！」泰亨的姊姊連忙拉過媽媽護在懷裡，即使自己遍體麟傷。

    「媽媽！叔叔，你不要打她們，我是超人，我要保護她們。」看急了的小泰亨，衝到母女倆面前，伸手將她們護在身後。

    「叔叔？到現在還叫我叔叔，看來你從來沒把我當成自己的家人呢！」

    眼前的男人，是泰亨的繼父，也是金家債務的債權人。當初金爸爸因為工作失利，債務無法還清，在利與弊的雙重壓力之下，選擇賣掉自己的妻兒。自己也喪命在不遵守約定的高利貸集團槍下。

    「叔叔就是叔叔啊！叔叔也是家人啊......」小泰亨天真的臉孔，讓身後的母女倆驚慌，卻也讓眼前的男人笑了。

    「嗯！我要的家人，可不是這樣呢......弟弟，你想救姐姐跟媽媽，對嗎？」小泰亨點點頭，換來男人不懷好意的笑容。

    「嗯！」

    「泰亨，不可以！」「金泰亨，你答應了，姐姐就不理你了。」金媽媽和姐姐拉住小泰亨，死都不放手。

    「可是......」小泰亨的眼神在三人之中徘徊，最後，定在母女倆身上。

    「爸爸跟我說過，男生要保護女生。我是男生，所以要保護姐姐跟媽媽。」

    金媽媽聽到這句，抱著金姐姐放聲大哭，「那個男人，做不到的事為什麼要小孩來承擔啊！」

    「決定好了？」不可否認的，這次男人露出的笑容，讓小泰亨覺得不太舒服。

    「可是叔叔......」小泰亨猶豫了，拉著男人的衣角輕晃著。

    「男生不能說話不算話，」男人拉起小泰亨往門外走去。

    「跟姊姊還有媽媽說再見。」

    「再......」話都還沒說完，大門就被關上，完完全全的，兩個世界，從此被分離。

    「泰亨啊......」金媽媽哭到失聲，金姐姐抱著媽媽，咬著下唇，不敢哭出聲音：「泰亨，你等著，姐姐一定會去救你。」

01.

    「RM，不好意思，每次都要麻煩你去抓這群小兔崽子。」

    「所長，沒事的，這是我應該做的。」

    金南俊，代號RM，重案組第三大隊分隊長。

    命運真的很奇怪，菜鳥培訓時，每次發生重大犯罪，金南俊總是剛好輪到值班，害得警局上下只要看到金南俊就要上緊發條、全面備戰。不過金南俊運氣算是不錯，每次出勤都能順利抓住罪犯，重案組倒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但升官後，每每輪到他值班時，卻總是風平浪靜，偶爾幾隻小混混在街頭叫囂，出面訓個幾句也就沒事了。

    像現在，就是民眾抱怨有小混混在自家營業的鐵門上噴漆作怪，閒閒沒事幹的金南俊，自告奮勇的，騎了自家的警用摩托車就出門了。

    「小兔崽子，又是你。」

    「唷！警察大叔，好久不見。」

    摩托車還沒停穩，看背影就知道是誰在做怪。也是，每次金泰亨鬧事，通通都是金南俊出面。

    「誰跟你大叔，也不過就大你幾歲。」金南俊停好機車，和金泰亨並肩站在一起，欣賞美麗的「畫作」。

    「畫畫天分是不錯，只是用錯地方，嘖嘖！」

    自從小時候被繼父帶走後，金泰亨就沒過上好日子，時間久了，就學壞了。幾年前警方攻破這個地下高利貸集團時，金泰亨還是他金南俊救出來的呢！

    「你姐姐呢？」

    「啊......去上班。」

    「你個臭小子，」金南俊賞他一個爆栗。

    「姐姐辛苦賺錢，你在這邊搞鬼？」

    說到底還是姊弟同心，相認的那天下著大雨，被金南俊救出的金泰亨漫無目的的在街頭閒晃。進到超商聞到食物香的那一刻肚子開始咕嚕叫，但身上一分一毫也沒有，心中小惡魔刺激之下，金泰亨還是伸手了。

    才剛碰上麵包，手腕就被身後一個平高的女性店員抓住：「想幹嘛？」

    「我沒......」

    金泰亨被店員拉著走，一把塞進員工休息室，順便丟了幾塊原本要退還給廠商的麵包給他：「這個，吃了它，沒吃完不准離開。」

    「那個......我沒錢。」

    「等我下班，抵餐費。」

    說完，店員就離開了──順手丟了條乾毛巾給他：「擦乾，不要感冒了。」

    「這什麼情節啊......」金泰亨還真的聽話的等到那個女生下班，只不過那已經是3.4個小時過後的事了。

    「欸！還睡著了？起床了。」揉揉雙眼，金泰亨睡眼惺忪地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有點相似的女生。

    「喔！妳下班了......」

    「是，我下班了，快點出來。」

    步出超商，金泰亨這才開口說話：「欸！我又沒有請妳幫忙，幹嘛那麼自動，難道是想要來場豔遇......」

    「弟弟我沒興趣。誰要跟你豔遇。」女人冷哼一聲，也不管金泰亨有沒有跟上，逕自往前走。

    「妳又知道我比妳小，說不定我們一樣......」

    「我92年次的，你呢？」

    「我95......」

    女人一臉「怎樣，我就是比你大」的表情看向金泰亨。

    「姐姐了不起喔？就是比較老而已。」金泰亨不服輸的回嘴，換來對方的一記衛生眼。

    「嘖！果真是屁孩一個。」「欸！難道不用跟你的救命恩人自我介紹一下嗎？」

    滑開手機看了一眼，上頭顯示著17:08。

    女人轉進一間速食店，逕自點了兩份套餐後便倚在一旁的牆壁滑著手機。

    金泰亨默默跟在身後，站在一旁，什麼話都不說。

    「怎麼不說話？不舒服？」

    「沒，我只是，在想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一個親人也沒有，還要人家施捨我才能生存......」

    金泰亨心中的不安全感再次浮現，小時候的那種不安，此時莫名的被放大。

    「每個人被生下來都是有意義的，」端著剛做好的餐點往樓上走去，金泰亨很順手的接過，對方倒也沒拒絕，就這樣讓金泰亨端著兩人份的餐點跟在自己後面。

    「也許是你還沒找到自己生存的意義。別想著自己的存亡能為這個世界帶來什麼改變，你可以改變的是，你現在生活的環境還有你想要的人事物，找到自己可以活下去的那個理由。」

    「還有，我沒在可憐你，你想太多了。吶！這份你的，可樂可以接受嗎？」

    「可以......謝謝。」

    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兩個人靜靜地吃著晚餐，誰也沒說話。幾分鐘之後，金泰亨打破沉默。

    「我是個孤兒......不，應該說我在7歲以後才是個孤兒。」

    「怎麼說？」

    看了對方一眼，沒有理會對方的反應，金泰亨接著說下去。

    「7歲那年，我親眼看著家人被繼父毆打，那時候的我什麼也不懂，滿腦子只想保護自己的媽媽跟姐姐。一直到我被帶出家門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失去所有。」

    對方放下手中的食物，手撐在桌上，支著臉，默默地聽著金泰亨述說自己的故事。

    「本來，整個世界都是美好的。有爸爸媽媽，還有姐姐，雖然每天都會跟姐姐吵架，但是一點也不覺得姐姐很討厭。」

    「一直到爸爸出事後，我才知道爸爸媽媽感情其實沒有很好，晚上甚至會吵架。但是在我面前，他們總是表現得相親相愛。如果爸爸沒有向高利貸借錢，也許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

    金泰亨一邊咬著吸管，一邊喝著可樂，彷彿這樣就可以抹去一切的不愉快。

    「我的繼父，聽說是債權人。剛來的那幾天，一直都對我們很好。可是不到一個禮拜，他就發了瘋似的對著媽媽跟姐姐家暴。我只知道那天我被叮嚀乖乖待在房間不要出來，但是我就是不聽話。」

    聽到這裡，對方一陣雞皮疙瘩：「你小時候，住哪？」

    「大邱。怎麼，大姐妳認識我？」說完，金泰亨發出一聲冷哼：「怎麼可能，將近10年前的事了，就算是鄰居，我看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你叫什麼名字。」

    「金泰亨。」金泰亨一點防備心也沒有的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金泰亨，95年出生，生日是12月10日，出生在大邱廣域市。最喜歡的東西是可樂，小時候的願望是當超人。沒錯吧？」對方一連串說出金泰亨這輩子沒跟人提起過的事情，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

    「哇！我們才見面幾個小時，妳就把我的底細摸得仔仔細細。說實話，妳的本業不是超商店員，是偵探吧？」

    「如果，我說我是你姐姐，你相信嗎？」

    嗯？不是吧？隻身一人將近10年，突然間多了個姊姊，這是什麼驚人的消息？

    「大姐，要安慰人也不是這麼安慰的，隨便一個理由，妳以為我就會開心嗎？唉！沒這麼簡單我告訴妳......」

    「我是小獅子，」她拿起她的背包，一隻因為時間而髒汙的吊飾出現在眼前。

    「我要保護媽媽跟姐姐，因為我是獅子超人。姐姐生日快樂。」

    金泰亨看著眼前與他幾分相似的女人，再望著背包上的小獅子──那是他自己存錢送給姐姐的生日禮物。

    「真的是姐姐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金泰亨手裡把玩著那隻小獅子。

02.

    「姐姐辛苦賺錢，你在這邊搞鬼？讓她知道，我看她又要氣個半死了。」

    金南俊撿起地上的噴漆罐，塞進一旁的包裡，嘴裡還不停的碎碎念著。

    「呀！大叔是不是喜歡我姐姐？」

    喜歡？這小傢伙是不是傻了，只是問起姐姐而已，怎麼就變成喜歡了呢？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是怕妳姐姐麻煩，怎麼就變成了喜歡。」

    「不然，怎麼這麼關心我們？」

    金南俊愣了一下，是呢！自己未免太過於關心這對姊弟了。

    「大概是因為不放心吧！」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長大了，真的可以保護我姐姐了。」

    「是是是，你姐姐就靠你保護了。還有，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拉著金泰亨跨上警用摩托車：「別老是讓我來帶你回家。」

    「手機。」載金泰亨到家後，金南俊伸手向金泰亨要了手機，輸了自己的手機號後才還給金泰亨。

    「有事就打給我，知道你不想讓姐姐擔心，那至少不要讓我擔心。」

    金南俊要是知道給金泰亨手機號會讓自己自責一輩子，那他還會這樣隨隨便便給人自己的手機號嗎......

    「你怎麼知道......」

    「嗯......憑我和你認識這麼久。還有，叫我哥，大叔多難聽......我先走啦！快點回家。」說完，長腿跨上摩托車，油門加速就消失在金泰亨的視線範圍。

    「你以為你是我的誰啊......」金泰亨失笑，「算了！有人關心是好事。」

    到了自家門前，一陣靜默讓金泰亨眼皮狂跳。明明平時也是這麼安靜，今天是怎麼回事？

    左手才剛碰上門把，玻璃瓶罐的碎裂聲就從裏頭傳出，嚇得金泰亨拉開門就往裡頭衝。

    「養你們有什麼用處，不會賺錢，還害我被抓......」

    詢聲來到廚房，這才發現姐姐蹲在地上滿身是傷，手腳還佈滿大大小小的瘀青。

    金泰亨快步衝向前推開那自稱為「爸爸」的男子，拉起姐姐護在身後。

    「你回來做什麼，你不是被抓走了嗎？為什麼現在還出現在這裡？」

    「是泰亨啊！現在才回來，姐姐都快被我打死了呢......」兩人的繼父狂妄地笑著。這次，出現在他們眼前，不知道有什麼目的。

    「我？看不出來？虧你還跟我跟了這麼久，有待加強啊！」

    金泰亨忿忿地咬著下唇，心裡盤算著該怎麼對付這惡魔般的繼父，「我跟你這個『叔叔』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這樣大好，把你們賣了，我一點也不心疼。」視線越過金泰亨，落在金家姐姐身上，「不過，女大十八變......」

    金姐姐瞳孔一震，緊揪住金泰亨的衣角，發抖著。

    金泰亨將手覆在抓住自己衣角的小手上頭，輕拍安撫著，彷彿在告訴姐姐「別怕，有我在，換我保護妳。」

    眼神在四周轉了轉，右手抄起一隻破酒瓶，想也不想的，直往男人衝去。

    「泰亨！」姐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間靜止在下一秒──

    「金泰亨，快走，不要待在這。」好一陣子，是金姐姐的聲音讓金泰亨回神，看著手上的血跡及染紅的四周，顫抖的放掉手上的酒瓶，摔落，最後破碎。

    「姐姐，怎麼辦，我殺人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雙手，他金泰亨殺人了。

    捂著腹部傷口蹲在地上的那個男人，緊抓住金泰亨的腳踝，「想逃......沒那麼簡單......」

    後來，是金姐姐半推半拉將金泰亨趕出門外，鎖上門前要金泰亨別再回來了。關上門的那一刻，金泰亨的心，也伴隨著關門聲而封閉。

03.

    兩眼無神的在街上逗留，金泰亨瞪著手上的血跡，找尋附近的公廁，想洗刷掉手上的髒污。

    但乾涸的血跡不是那麼容易清洗，花了一番時間，手上的痕跡才有淡化的現象。

    表面上，手上的血跡已經清洗乾淨，但金泰亨卻老是覺得沒洗乾淨，拿起一旁的肥皂刷了又刷，手臂都通紅了，他還是不放棄。

    「好髒......怎麼刷不乾淨，血......還有血......」

    金泰亨越刷越崩潰，最後腿一軟癱坐在地。

    掏出手機想找個人傾訴，滑了半天，卻找不到適合的對象，「朋友，原來一個也沒有嗎......」

    最後，金泰亨是硬著頭皮撥給金南俊，此時已經三更半夜，他好奇著金南俊不曉得會不會接起半夜的騷擾電話。

    終於，在第3通的時候傳來了回音：「轉接語音信箱，嘟聲後......」

    「啊......應該是關機吧......」金泰亨望著手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深吸一口氣後，金泰亨決定撥出最後一通──「喂......」

    慵懶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讓金泰亨眼眶一熱，只能抬頭不讓淚水湧出。

    「那個，哥，我是泰亨，我想見你。」

    「喔泰亨......怎麼了？現在很晚了，你在哪？」

    聽著金南俊越來越清醒的聲音，金泰亨猶豫著該不該向他求救。

    「沒事，就只是想找人聊聊，不好意思打擾了，晚安。」說完就急急忙忙掛斷電話，並將手機關機。自己，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站起身往外走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被金泰亨掛斷電話後，金南俊再也沒有入睡，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樣也睡不好。

    「這是怎麼了，明天還要上班，怎麼就失眠了......」

    不放心的他，回撥了手機，但另一邊傳來的是關機中的語音，一連打了幾通都是這樣，最後只好放棄，「明天......再去看看吧。」

    隻身一人來到海邊的金泰亨，抬頭望著身旁已生鏽的大型鷹架，想也沒想就爬了上去。

    「如果，姐姐可以因為我的消失不再擔心牽掛，那這個世界就完美了吧......」

    縱身一躍，在月光照映下，一道身影映在海面上，伴隨著重物落水的聲響，幾秒後恢復平淡，一切就像沒發生過一般。

    睡夢中的金南俊被驚醒，醒來時，嘴裡還念著金泰亨的名字。

    「這孩子，睡夢中都不讓人放心。」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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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呵呵呵呵(掩嘴笑

第一次爆字數，有點開心~~

希望大家看的開心~